呆夢天空

1/19的大師講座，邀請到林懷民先生...這不用介紹了吧?他的演講實在深刻，感覺對學設計、學藝文的朋友都很有幫助呢。演講之前，他出了樣功課－把電影「教父」看熟。啊，對了，沒有照片，因為他不給照or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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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/19演講者：林懷民先生

現在我們來談教父第一集。你看到什麼?不是情節，而是你眼睛的細節。

京劇也是一樣，情節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在裡面的細節能煽出什麼東西，然後沒完沒了的。這場戲你看到什麼顏色?黑色，衣服是黑色的。西裝上有一朵紅玫瑰，合情合理，因為要參加婚禮。灰色摻白色的貓。黃色的燈光，是黃嗎?正黃鵝黃?不，是咖啡色的。整齣戲以咖啡色貫穿，整個場景呈現灰暗色調。這是從導演到燈光營造出來的整體色調，學設計的人要能看到這些細節，不然要設計師幹麻?世界這麼廣，你要什麼效果，你必須design出來。
你們都不講話，要打成績才會講話是不是?你們一定要講話，一直動腦。任何事情都是一樣，不是演繹的，就是改變的，不是線性，就是中斷、改變。

(播放電影第一個場景)

再來你看到什麼?鏡頭外有人講話，所以感覺是對觀眾講話，然後你看到背影，肢體動作，搔頭搔臉，然後玩他的貓。從很神秘的開始，扣住你的心弦，然後看到發展互動，別人過來親他的手，然後結束。為什麼是貓?可不可以是狗?香港會是狗，可是這東西就不會世故。這個貓和紅玫瑰後來沒有出現，這些是個Touch，營造這整個場景。

為什麼有求來訪者一開始談他是美國人?強調這社會應該有法律、秩序。為什麼劇作家這樣寫?為什麼從這件小事切入?他用很多細節描寫這個老大，這是馬龍白蘭度的演出。他本來不屑一顧，後來站起來，把來訪者收為朋友。這從頭到尾不斷鏡頭，為了營造整個氣勢、張力。拿酒過來，摸貓，附耳交談，全部用強大的暗示，然後他站起來，頭碰在一起。用什麼營造氣氛?這個是音樂，很慢的發展，但這音樂性是很強的。

這些是經典，用許多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細節堆砌起來。唐三藏一行人取經，完了；過程遭遇許多凶險，完了。國片都是這樣的，練習曲也是這樣的，所以他們不夠世故。Camera的action，(音樂)什麼時候是個發展，什麼時候到一個飽和點，然後cut，停了，這些都是要注意的喔。稱他為教父，他就成為幫派一份子，親吻了魔鬼的手，他就結了這個盟。像投名狀的兄弟結拜，投名狀去看了嗎?去看去看去看，這是近幾年經營得很好的…至少前面四分之三，很難得。怎麼知道這些角色的民族?義大利人都是這樣的，"媽媽咪啊!”(手亂動)，手很間ㄟ(皮,台語)。

上課是沒用的，考試更是王巴蛋，這些都是應付那他媽的體制。你看不看費里尼?看不看黑澤明?這些都是要背的，背了才是你的。電影你看完就要會講，電影、舞蹈、音樂是娛樂，但你做美術的，眼睛要很利。演講這個房間為什麼不美，它缺乏一個tone。什麼叫designer?artister?你看不順眼的東西，就要在心理adjudt它，養成這個習慣。用壞的環境薰陶你，你不知道而完全接受。等你開始有美的感覺，你開始憤怒，試著要改變它。你看那些成功的設計師，他們是有型的，邋遢也是故意，因為他們自己才會舒服。台灣就像一個垃圾堆，台北市是勉強比較可看的，捷運、高鐵的設計是代表。你看民進黨的美學很嚴重，那個自由廣場，像小朋友佈置。不過不能怪他，全民都一樣。

將來你可以去紐約遊學，但是豬牽到美國還是豬。你必須開眼，才看到東西。醜的東西不要再犯，美的東西學起來。看電影要一個人看或者不講話，你必須沉澱。藝術這東西處處是學習，你不拼命去看，門都沒有。我要你們回去把教父徹徹底底再看一次。像第一幕的音樂張力，白紙作為轉場，經典的東西他會有個repeat，吃個地瓜就要放個屁，要埋伏筆。這章是開宗明義章。然後你看第二幕Party，全景、所有人物都出來，逐一入鏡。為什麼紅衣?因為她是明星。為什麼穿白衣?因為她不是義大利人啊。記不起來沒關係，用筆記下來，複習你就記得了。有些理念是用交談的，交談是最笨的方法，但是張力到了還是要講出來，用外人的眼睛看。又比如好的事件都發生在外面，壞的東西都發生在室內。最美的地方是馬龍白蘭度受傷昏迷，看到美麗的西西里，夢的故鄉與音樂，這是最高潮，其他都是不安穩的；在受傷的時候，兒子不在身邊，唯有故鄉。這些都是細節。最一開始是最有力量的主旨，接下來都是斜的、側面的。這些東西都是需要學的。

投名狀比較簡單，看陳可辛打打殺殺休息再打然後又怎樣，可是這裡面又很複雜。現代啟示錄，這又是經典，慾望街車...多看這些朋友會愈來愈多，多看影評人怎麼看他們。第一次時你可以enjoy它，但不能每次都當娛樂；如果每件事都是娛樂，那如何是好?選舉也是娛樂，你看選出個大恐龍怎麼辦呢?台灣的民主也很年輕，我們可以跟它一起長大，每個人都長大，民主就長大了。

他們穿的服裝，他們的衣服，都是個典型，文化轉成一個icon，一個象徵。過去繪畫裡面的女人，蒙娜麗莎，瑪麗蓮夢露，都是個印記，要是世界沒有美女像，那如何是好?我們要如何從藝術裡，找到台灣人的樣子。

台灣的視覺印象是什麼?水牛，對不對?一個從農村印象，北美館黃土水的水牛畫。朱銘的太極，李石樵的市場口，陳靜的悠閒。還有沒有?民進黨執政失敗，八年的民粹，台灣人愛台灣，長什麼樣子?沒有，對不對?印象派我們可以看到法國人民形象，台灣人卡通要怎麼畫?所以林志玲變成冠軍，小臉瘦身，這在以前媽媽不會要吧，她當然很可愛，但是偏向西方印象，我們只接受過這種印象。

你到巴黎，陽光和空氣是透明的。你看馬格利特超現實的作品，天黑，背光，點著燈，透露詭異的氣氛，他們都是在寫生的。希臘雕像的印象，都是健康的運動家，這是他們的印象。當一個國家沒有自己的美學，那很慘。在法國，我看不到一件奇怪的衣服，看不到LV的皮包。那些是商業操作的結果。那一年的衣服顏色，就反映那一季顏色，所有顏色都可以在印象派畫上找到。秋香色，紅酒色…我年紀很大了，不知道這些可不可以share。日本的和服美女，衣服上都是花啊松樹的。松樹是綠的，竹子是率的，海草是率的，櫻花色的…。照相時，他們富士底片就是要抓那些顏色，所以同樣的兩個人，日本人照起來贏了。這是文化凝縮的差異，所以當我們輸了，我們就輸入林志玲那種印象。

日本的美是有傳承的，代表人像在浮世繪裡都可看到。台灣也有很多雕刻，台南天后宮，那個正殿的媽祖，是母親的象徵。中國的菩薩，跑到日本或韓國，都會內化成當地的樣子。藝術家是最敏銳的，他觀察旁邊的人，然後轉化。第一個你要掌握技法，技法是模擬、是寫生，然後你能發揚光大。當你不知道的時候，你只好看好萊塢和時裝展`。以前我們是有這些基礎的，但是現在沒有了，說不定你會去取法石膏像。藝術這個底沒有的話，就沒有這個文化，以後就變成歐風美語韓流沙塵暴，再沒有自己東西。

第一個是材料，第二個是浸淫在材料裡。你不去學，台灣不會成為你的東西，中國不會成為你的東西。所以連教父都要學習的話，不學這些怎麼辦?這是很嚴重的問題，非常嚴重的問題。國民黨時期宣傳的是張大千，是復國山水，非常虛幻。所以我們是後來抬出這些老前輩，看他們怎麼觀察台灣人。

(台灣人物繪畫及早期照片展示)

你看這幅油畫，魯凱族的公主。為什麼公主一定要膨膨裙?魯凱族頭飾，這樣多美。午後透明的芭蕉，台灣工人的悲哀，大戶人家的衣著。平常人家謹小慎微，富貴人家則是豁出去了。雖然孔夫子說這個不看那個不看，但是誘惑還是要的，你看湯唯的衣服(笑)。李石樵的市場口，中間顯然是上海來的小姐，你看旁邊農人什麼衣服，顯示出一個整體。

如果我們互相照鏡，如果我們有信心，就不用去美容。從畫石膏像開始，追趕世界潮流開始，我們接受的是整理過的東西，而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，走在潮流之後。材料的收集之後，是你個人的取捨，表現你美學的涵養。你用的每個符號都是有它後面的隱喻，一道道起來的東西。我們用西方找出來的，是他們文化，一大堆你閱讀不出來的領域，因為沒有這些背景。所以吸收時，你要知道為什麼衍生出這樣，它背後的符號意識這些東西。

我們從大陸畫家帶來的故國山水後，一直缺乏這樣的東西，像美術系也是有問題的。白蛇傳京戲，白蛇什麼衣服，青蛇什麼衣服，要吸收背後整套，然後表現在這些細節。臨時吸收的是不對的，內化而成的才是對的。你到任何地方，當地過去的照片或畫作會被當作商品來賣。可是在台灣被壓抑已久，日本殖民的白色恐怖的，直到解嚴後轟的出來，但是是沒有整理的。看看這張時代的照片，那時候鄉下書店賣的是貝多芬，是米勒的晚禱，那時候逛畫展是要錢的，那時灌輸的是這樣的文化，那是李登輝的時代。現在陳水扁時代，這家書店還在，變成鋼筋水泥磨石子地。賣的除了文具，就是參考書和漫畫。

第一個你要打開眼睛來看，第二個你要從生活來看。今天你們的差別和我們在哪裡?以前我們很辛苦的存錢買唱片，好不容易存了錢，死聽活聽，整個交響樂從頭聽到尾，不是認真，而是只能這樣。你們知道音樂家馬水龍先生，那時老師只借一個月樂譜，而且沒有影印機，只能自己抄譜。今天你們家裡的CD聽幾遍?當我欣賞這些圖，我可以認識立體的畢卡索，而不是課本的；然後你要再深入，進一步看後面的非洲文化。如果你要做藝術的話，不死心塌地，你不如去炒股票。看看大陸記者或學生，好奇，熱鬧，像幾十年前的我們。今天我很少看到清純的臉，都是confused。當你不振作的時候，眼睛不發亮的時候，你們只好去為他們打工。Sofar我覺得台灣真的非常棒，目前我們的表演真的贏他，我們不要覺得自己不好。德國這麼多歌劇院與劇團，國際級的編劇家，兩個，這東西與量無關。今天我們還在畫石膏像，那就走錯路了。你自己怎麼讓自己血液裡打開，文化養分得心應手，有了這東西你就可以到很遠的地方去。

雲門我們做的要死，現在固定要去倫敦表演，以前我們那個年代不行的，今天你們這年代都是可行。你不打開的時候你不知道要去哪裡，或者只想著job的事，那樣不行。藝術最怕的是中庸，藝術只有最好，以及沒有。你所經過的看過的，要留存為你的，看的聽的感覺的，留存在自己體液。今天我很高興看到這麼多年輕人。如果我們的文化及價值觀沒有比較好，如果只要找個job的話，統一或獨立有什麼差別?我希望你們做得開心，過了都不知道自己過了那個標準，這甚至不是job，是你的生活方式。教養，培養，薰陶，現在一天到晚講點子，這些字眼是需要的是時間，

Q&A
Q：像迪士尼的電影花木蘭，是外國傳達給我們；那我們怎麼傳達自己台灣的東西，他們才會接受?
A：很好，強！局勢比人強，你強他們就接受你。雲門外國為什麼接受的很好?第一個我的Qulity在那裡，第二個我的Unique在那裡。你要能比他們廣。歐洲那邊常問我為什麼你都了解我們，我們卻不了解台灣?他們能分清楚Taiwan和Thailand就不錯了。Thailand還有個印象，Taiwan你花錢在外交，可是有沒有傳達台灣的山水民情?王建民台灣之光，哪一天會不會很重要?哪一天如果什麼都強，還需要嗎?這全是台灣人的自卑營造的。不然何必須要什麼之光。台灣目前都在做代工的，哪一天會失去你的Unique。

關於拍手，我要講幾句話。我們不會禮節，只會跟隨教官、主持人拍手。拍手應該是油然的、拍多久自己決定。我去台南一中，全場兩千人起立鼓掌好久，我問他們怎麼教的，老師們說我們只有讓教官退場，學生自己決定。陳水扁來講時，他們噓他兩次，老師們又尷尬又驕傲(笑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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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讓人熱血沸騰的演講，真希望能早點聽到這種打開眼界的論述...不過真的講過就懂得開眼嗎(苦笑)。
死心塌地從事藝術嗎...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，能做什麼，要做什麼，甚至有沒有摸着藝術的邊呢，是張confused很大的臉吧。